【網路文章】找回文化格局!

如果你沒讀莫言,那麼,我們可以聊聊。

要聊的,不是莫言好或不好。想聊的,是我們到底有沒有文化上
的「自己」。

不同的文化系統,固有可相通者,卻更有難以相契、甚至是根本扞格之處。這些根本的不同,比大家想像的,恐怕,都要多得多。事實上,任何深厚的文化傳統,愈是特質,別人就愈學不來;愈精微處,就愈難以輸出。換言之,愈是緊要處,就愈容易有文化的隔閡。

譬如書法。儘管日本人酷愛書道,也學盡中國各式碑帖,但是,面對如「石門銘」那樣蕭散的筆法,他們簡直不知從何學起。甚至,他們連學顏真卿的字,要不,轉化成日本店招式的可愛稚趣;要不,就流於日本特有的粗野狂暴;總之,就是寫不來顏體的剛正與雄大。蓋文化之特質,迥然有別也。



中國文化的核心,是儒釋道三家。真論特質,其實在道家。大化革新以來,日本人徹底「唐化」;幾乎無事不仿,也無物不學。從此,不論是儒教
,抑或是佛家,日本人都學得斐然有成;某些地方,甚至青出於藍、更勝於藍。但是,獨獨道家,幾乎不見影響,也看不到在日本文化中留下了甚麼痕跡。蓋道家之開豁任化、游於虛實,實實難與日本民族相契也。

也正因如此,日本學者談中國學問,雖說仔細,雖說認真,但在關鍵點,卻常搔不到癢處。譬如,有日人瀧川龜太郎,傾畢生心力,著有《史記會注考證》;台灣的中文系、歷史系,直至如今,多以為史記教科書。此書廣納博採,資料詳贍;許多細節(譬如古地名)的考訂,尤見功力。但是,這些細瑣的資料工夫,與真正的見識,卻簡直無關。瀧川氏只要涉及歷史判斷,但凡立異於古代的三家註,甚至駁斥司馬遷,十之八、九,其實都是瀧川氏自己有誤。他的批判詰問,看似頭頭是道,實則只因讀不懂、搞不清、無法與史記的人物相契;故談了半天,不管如何旁徵博引,終究,都只是隔著牆壁喧譁,自說自話罷了!

以日本人之謙虛虔敬,中、日地緣又如此之近,文化關係也如此密切,再加上日本曾經如此熱切、如此全面、又如此長期地學習中國文化,瀧川龜太郎這樣的學者又如此皓首窮經,都還提出了一堆隔靴搔癢的議論。那麼,相距更遠、根柢差異更大的西方呢?

現代的西方,是個「有」的世界,很難體會東方世界「無」的境界。我以前和一個長住東方、中文流利的美國朋友來往了一整年,每回閒聊,只要碰到有限時空之外的字眼,他就完全束手無策。譬如中文常說的「蒼茫」、「蕭瑟」等等詞兒,其實是連翻譯都不可能。雖然他喜歡中國文化,也學佛,也打坐,但對中國文明真正的精微處,終究是千重阻、萬重隔呀!

西洋人掌握不了中國文明的精微處,本毋庸苛責;蓋彼此之文化隔閡早已存在,他們接觸的時間又短,學習的態度也未必從容,因此,種種之無能為力,其實都再正常不過。

明白了這點,才可能明白文化上的「自己」;有了文化上的「自己」,也才不會在特定的單一價值下,汲汲於所謂的國際(實際上是西方)肯定。因此,莫言該不該得諾貝爾獎,或是莫言的作品到底好或不好,老實說,那可一點兒都不重要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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